第32章 云顶山上起烽烟 (第2/2页)
“对,做太子妃好,做太子妃好。喜婆,快来给我的秋儿好好打扮一番,我的女儿要做全天下做风光的新娘。”
大批的丫鬟仆人蜂拥而至,刚刚静下来的的空气又被搅弄的喧闹不堪,此时夜已深沉,连着这一宿都没安生。
一时有喜娘送上的嫁衣,要来回试穿;一时有皇后恩赐的珍宝如意,变着法地佩戴上啰嗦的首饰;一时有侯府的姬妾,来行那俗礼,教授她些新婚常识;一时有来看热闹的姊妹,好不羡慕万分。千般头绪万般事,都在这一夜炸开了花。冷素秋旁观着一切,像是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又像是与己无关的,任由周围人安排差使,自己就如那陀螺般不停地被抽打着,旋转着,停不停,都要看别人手中的那根鞭子。
这样闹了一宿,第二日寅时,宫里又来人来报,道:
“太子成婚大典在即,请冷小姐移驾入宫。”
冷素秋别过父亲,出门上了八抬大轿,一堆人浩浩荡荡朝皇宫进发。冷素秋端坐在轿中,眼前的轿帘上精绣着龙飞凤舞,一排金黄的流苏跟着轿夫的步伐,有节奏地摇摆着,偶尔有风轻轻掀起轿帘,朦胧的晨光从缝隙中钻进来,俏皮地爬到皇后御赐的绣鞋上,映得鞋面上一尾金鱼仿佛活了起来,立马就能跳下轿去。
冷素秋痴痴地望着一双绣鞋,巴望着自己若是那尾金鱼,此时定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拼尽全力钻出出这个噪杂憋闷牢笼,寻一片净土,随心所欲地敞开心扉,过另一种缥缈洒脱的生活。
路上,马蹄急声踏破了清冷寂静,一串串熟悉的铃声传来,清脆动听,冷素秋心道:是他。
花轿停下,轿里的冷素秋撂下喜帕,掀开轿帘,翘首注目。
伴随着一声唤‘姐姐’,两个少年从马上跳下,冲到花轿前,一个英俊健硕,意气风发,锦衣尊贵,声声唤冷素秋姐姐,正是冷知鉴。
他手提一个包袱,递上来,道:
“姐姐,你的衣裳,别忘了。”
冷素秋不用看,便知道包袱里装的是自己的道袍,眉眼晕开,柔声笑道:
“知鉴,姐姐用不着了,你帮我收着罢。”
“你若想,我这就送你走。”
冷知鉴身旁站着另一个少年开口说道,他面色苍白,隽秀儒雅,着一身靛蓝布衣,领口处浆洗得略显发白,衬得少年愈加显得单薄,高高个子矗立在夜色,飘忽又坚毅。
冷素秋的目光移到少年身上,嘴角收起,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道:
“裴书铭,拿你读的书送我吗!”
冷素秋说这话时,分明看到那少年手中提的剑,她知他此行的目的,只要自己一句话,必会舍命拼杀,助她摆脱太子妃的宿命。正因如此,她才要冷酷诀别,用讽刺激退他。
裴书铭出身寒门,满腹经纶,一身傲骨,于他而言,读书最为要紧,至于唾手可得的功名着实不喜。直到他做了冷知鉴的伴读,生命里才又多了一件要紧的事,那便是对冷素秋的一往情深,埋在心头藏无可藏。
可冷素秋不屑于这样的情深,曾向裴书铭言明,自己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嫁与太子,得非所愿,一条是出家修道,求而不得。左右都没有裴书铭,他终是会落空。
裴书铭笑着答道: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后半句只在心底回响:我都会由着你。
这话即便说出口,冷素秋亦是不领情的。
裴书铭还是略带羞涩地笑,道:
“我”
冷素秋目光一转,眼里泛着盈盈笑意,打断裴书铭,对冷知鉴道:
“知鉴,收起剑,莫忘了父亲的教导,快回吧,别误了大典时辰。”
放下轿帘,一场雨突然飘落,冷知鉴步步紧跟,一步一声唤着姐姐,花轿渐行渐远,裴书铭定在雨中,久久不曾动一下,烟雨迷蒙中,听到冷知鉴交了几声‘书铭兄’,才喘出一口气来。
冷素秋能感知身后的一切,但不能回头。凝固的空气里远远传来一个声音:那不是雨,是她心底的泪。冷素秋只在心底念:雨是雨,泪是泪,怎可混为一谈!
雨停时,一声高亢的喊声打破沉寂:
“开宫门!”
拖着长长的尾音,伴随一阵悠长的吱呀声,通入皇宫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冷素秋知道:这一生就要埋没入这囚牢般的皇宫,一生禁锢于此。
轿子入了宫,轿夫的步伐时左时右,时上时下,绕了许久才停下来。轿帘被人掀开,一个宫女俯身而立,将冷素秋接下轿来,旁边站着数十个宫人,有些个手捧花瓶洒出香露,将空气里熏出一阵阵浓香。有些手持仪仗,彰显皇家礼仪的。还有一些手里奉着不知什么东西,整整齐齐站成两排,空出一条道路,路上铺着崭新的猩红地毯,直通向那威严无比的皇家殿堂。
冷素秋踏上红毯,真实地感受到脚下的坚硬与冰冷。此时,天刚蒙蒙亮,放眼望去,远处的大殿正沉浸在灰暗的雾气中,宏伟而庄严,精巧而冷峻,如一个偌大的迷宫,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大殿中传来阵阵沉闷的钟声,划破了云空,太阳仿佛听到了召唤,慢慢从云端探出头来,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这一天,割裂了以往的一切,也断送着未来的所有。
趁着钟声,整个皇宫也热闹起来,号角响起,一切苏醒,所有人欢天喜地开始了重大的庆典。
冷素秋踩着锣鼓声,一步步走上高高无上的台阶,一步步也走上了空洞的人生。怎么说呢,人总有不同的取向,或向往富贵荣华,或向往名声荣耀,或向往恬淡幸福,或向往自由自在。无谓好与坏,也无谓对与错,能得期待的是最好,不得向往的也无奈,或许世间的悲凉都是从不得而来,纵然不得,却更难舍,这不舍久而久之就成了悲戚,因而,别人的欢笑可能就是自己悲戚的源头,自己的悲戚也可能就是别人的追求。
冷素秋是面无表情的,却制住内心的悲戚之情,她越是走向皇宫,内心就越要远离,恨不能一阵风沙来平了这人间最奢华的禁城,把它变成一片沙漠,滚滚黄沙自由地翻腾,形成一片沙的海洋,在沙的海洋中或许能下一场雨,在雨水的滋润下,万物苏醒,生命舒展着枝叶,迅速地生长,越来越大,长出花蕾,开出花朵,肆虐地蔓延开来,就开在她身边,脚下,花香洋溢,欢跳着直往鼻子里钻,清雅的气味刺激敏锐的神经,冷素秋感到自己都要醉在这花香里了,她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吸着这花香,满足地笑了,然后,又睁开眼,果然正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
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