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野之二 (第2/2页)
思及此处,夏木辰不敢进院了。此刻家童鼻息已雷鸣,上哪去给他找一个睡觉的地儿?
夏木辰伸长脖子在院口徘徊,江逐已经把韦释丢回了“槐荫”。他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于附近寻了个角落就地坐下了。
头顶一轮上了西天的月。从喧嚣的楼阁来到万籁俱寂的院落,仅仅几条街的距离,星陵堪称不夜之城。夏木辰的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就着这个入睡姿势见了周公。
……
到了第二天,他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屋里。发带、靴子、外衣被整整齐齐地放好,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既无腰酸也不背痛,昨夜犹似一场梦。
画舫悠悠驶向宫门,载着正襟危坐的三人和要吐了的沈依望。
韦释看似正经,暗地里对夏木辰挤眉弄眼,做口型道:“师弟?昨天我们到底怎么回来的?”
夏木辰回敬他以口型:“我说过了,是被师兄抓回来的。”
韦释后怕地瞅了瞅江逐:“那他怎么没有反应?”
夏木辰扶额,心道你睡着了难道还能感觉到他的反应,都是我替你背了锅。他瞟了眼江逐:“你不觉得他今天很冷淡吗?”
思绪翻飞间,画舫停泊在了岸边,前来接待他们的人道:“皇宫已至,请各位道长下船换乘马车。”
沈依望瘫痪在船,有气无力:“真是太好了……总算不用再坐船……”
清晨中的皇宫,屋瓦琉璃清澈得可以反映天穹的倒影,训练有素的宫人为他们打开层层宫门。直到今天一早,四人才知祈愿者竟是宫中人。
夏木辰快步走在最前,与江逐并肩,“师兄,委托人的玉佩可否再给我仔细观摩一番?”江逐从袖中拿出玉佩递给他。夏木辰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接过玉佩,夏木辰的脑海中浮现了昨晚依稀看见的李白公子的玉佩。两块玉佩皆为白玉,皆是云纹,且很是繁复……
他们来到了一处四面临水的楼阁,春意醉人,风吹层层涟漪款款荡漾。他们被宫人引着走上台阶,进了一扇门。
宫人退下,他们穿过白色帷幕,来到楼外之台。凉风吹起,椅上端坐着一位白衣青年。
青年微微扬首,手虚握成拳。目光交错间,仿若寂静的夜折射出月华,后归于幽邃。
江逐一礼,道:“君上。”
白寂饶有兴致:“江道长火眼金睛。”
其余三人一惊。江逐给三人解释:“君上袖口绣了龙。”
夏木辰在一边默默观察,谁料白寂的目光看向他:“夏木辰,我们昨晚见过。”
夏木辰和韦释同时愣住。电光火石,夏木辰一言道破:“李白?”
沈依望如雾里看花,疑道:“什么李白?”
“昨晚明月楼,道长中途离席,才华不展,芳名不扬,本君好生嗟叹。”
夏木辰顶着江逐意味不明的目光,强自哈哈笑道:“没想到君上竟是李白,贫道哪敢在君上面前献丑呐!”
白寂面上仍是肃然无笑,只是微微颔首。
江逐把玉佩双手呈上:“君上,您祈愿之事,是为何事?”
白寂接过玉佩,扫了一眼便还给了江逐:“各位请坐。”
故事遂开始。
白寂拿出一卷卷轴:“画上人是本君的友人,姓苏名玖字如琢,凉原九王子。”
他似想到了什么:“你们知道本君的友人喜爱桃花罢?”
众人道:“知道、知道。”
江逐看过画卷,画卷上的男子身后桃花灼灼,眉目张扬明媚,骑着一匹骏马,身姿挺拔,眼眸胜星,墨发飞扬,好一个风流不羁正少年。
韦释小声感叹:“真是一位好儿郎。”
他的小声白寂听得清清楚楚,白寂淡声回道:“确实。他极通马术,最爱策马于草原,如自由的风。”
夏木辰看了一眼江逐,对白寂道:“这与君上所托之事有何干系?”
江逐正色道:“我听闻星陵有‘偷星者’,不知君上是否在为此而苦恼。”
白寂毫无意外,仍是肃然貌:“不错。”
“星陵至今无星,许与……苏玖有关。苏玖在四年前不幸意外掉落悬崖而死,他的魂魄却不曾安息,多次托梦于本君,一年后,天空便彻底暗淡下来。”
“苏玖身为质子,七年未归故园。他曾对我说过星星可以指引着魂魄去向魂牵梦萦的地方。本君多年向上天祈愿,可神君只道星星为人所偷,再无其他神谕。此事被搁浅至今。”
江逐道:“所以您认为,苏玖不安息的魂魄偷走了星星?”
白寂道:“不错。但本君从未招回苏玖的魂魄,此番向仙门祈愿,便是请各位招回苏玖的魂魄,探清失落的星星被禁锢于何处。”
江逐正欲答是,手却被夏木辰摁住。他微地一顿。
夏木辰笑得很无邪:“君上,您为何要去明月楼?”
白寂道:“了故人心愿。”
“什么心愿?”
“苏玖喜爱我朝诗篇,”白寂顿了顿,“可惜凉原文化……”
说到此处,便不必说下去了。凉原乃草原,多纵马游牧,诗词文化凋敝在情理之中。
夏木辰感叹道:“君上您很看重苏玖殿下这个朋友啊!”
白寂神色如常:“当然。”说罢一指卷轴,眉目间很是怀念:“这是昔日,他与本君在桃花林内策马扬鞭。本君那时还是太子,骑射皆佳,就连皇兄也无法胜于本君。然而对于苏玖而言,本君不是他的对手——他驾马把本君甩出了极远。”
“自此,本君与他形如莫逆,如子期伯牙一般。”白寂的眼里渐渐含了微笑,“他曾道:‘愿你我二人情比金坚,永如今日!’以往不觉如何,而今……罢了。不过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众人闻言,皆叹惋。夏木辰抬起眼,微笑道:“那么君上之意,重在星星,还是重在苏玖之魂?”
江逐眉峰微蹙,只听白寂沉沉道:“二者皆重。”说罢,低低咳嗽一声,像是染了风寒。
夏木辰无话可说了。
江逐开口问道:“敢问君上,凉原为熹武君所灭,可当年主此战者,乃身为太子的君上。史书记载,凉原覆灭前年,苏玖便已入京为质子。他……”江逐默然,斟酌后方续道:“难道不会对君上不满吗?”
夏木辰不由感叹白寂当真自控力强,至始至终脸色分毫不变。他道:“自古情义难全。还请道长莫要刨根问底。”
言尽于此,再问实在僭越。夏木辰心道:你什么也不说,叫我怎么找魂?思绪翻飞,四人已被人领了下去。宫人把他们安置在了宫内,道到了晚上再行宾主之欢,乘船共赏夜色歌舞云云。
宫内有一人工河,名为“拂君河”。夏木辰期待无比,只是沈依望听闻“船”之一字后着实提不起半分兴趣。
宫殿定然是比宫外的豪宅更大更舒适。夏木辰按捺不住好奇,悄悄问江逐道:“师兄何时知道凉原灭亡的史事的?”
“昨、晚,”江逐浅笑道,“买了几本书,了解当地民情。”
“师兄厉害,厉害……”夏木辰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