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5) (第2/2页)
黄力行回过头,看见徐奚文镜片后面一双极度认真恳切的眼睛。他眼前忽而闪过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哭喊着的身影,心里不禁沉了下去。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在香港的事吗?”黄力行默默地问。
徐奚文听见香港两个字,不觉神情冷肃,有关童年的记忆,除了对母亲的一些模糊印象,其余都是令他深感不安和厌恨的片段,即便他对黄力行有些许歉疚,可那些宛如逆鳞一般的回忆,无论哪一种都不允许他这个外人触碰。
徐奚文神色冷淡,“不记得。”
黄力行见徐奚文露出意料之中的漠然神情,有些无奈,他一直很想和他叙叙旧,可总是没有恰当的机会,如今既然已经辞职,也无需再顾虑什么。
黄力行神情放松地朝徐奚文一笑,“你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是认识的,在香山武馆。”
徐奚文一怔,他小时候的记忆极其模糊,香山武馆,他只隐约记得这个名字,至于在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根本毫无印象。
黄力行摸出手机找出相册里一张翻拍的照片,指给徐奚文道:“这是我来大陆之前,特意又回去武馆找到档案拍的一张照片,坐在前排右数第三个孩子就是你。”
徐奚文心里一阵莫名颤抖,照片拍的很清晰,小男孩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脸腼腆地笑,他月牙一般弯弯的小眼睛里透出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天真和欢喜。
黄力行把徐奚文压抑的表情看在眼里,指着幼年徐奚文身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比出胜利手势的少年道:“这个是我。”
徐奚文看向黄力行的目光微微颤抖,他心底涌起一股有种莫名的冲动,眼前不由起了一层薄雾。
“你在武馆的时间不长,大概半年的样子,我负责帮你练基本功,也时常和你一起玩闹。
“香山武馆名气很大,是贵族武馆,能到那里接受启蒙的孩子,家中都是非富即贵。我父亲从前是做投行生意的,也曾经有过风光无限的好日子,后来遇到金融风暴,接连几个项目投资出了问题,就再没翻过身。我记得从国中开始,家里条件就一落千丈。
黄力行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五年前我进入sr工作。你清楚的,那边的徐大千金和二少为了争夺公司股份闹得不可开交,我原本不知道徐老板还有你这位大公子,直到去年接手那份放弃继承权的文件,才看到有关你的完整资料,发现我们竟然是童年的玩伴。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好奇你长大了是什么样,没想到后来会到朝晖——”
徐奚文忍住波动的情绪没有做声。
黄力行看了一眼徐奚文,像是卸下某种担子一般,“我知道你很难听进去我的建议,但我还是想提醒你,祁震这个人城府太深,非常难琢磨,是笑里藏刀的那种,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他的对手,你不懂他对我意味着什么。”徐奚文感慨地看着黄力行,“你没有见过他从前的模样,跟现在的严肃冷漠相反,是那种温和,阳光的性格。我最初被姑妈带到这里的时候脾气很坏,对谁都不信任,可祁震并没有排斥我,他让我住进他的房间,我们同吃同住,在同一个班级读书,一个球队踢球,一起参加学科竞赛,很多年里几乎是形影不离,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不能割舍的兄弟。我知道祁家和徐家的恩怨很深,但那不是他造成的,我没办法跟你把事情一件件说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他绝不会害我。
“我相信你对我的坦诚,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近期发生的事就对祁震下这样的断言,我希望你能留下。”
徐奚文诚恳地望着黄力行,递出辞职信,静静地等着他的反应。
黄力行沉默良久,他一直颇有自信,认为自己公私分明,从不会感情用事,可这次的确有些冲动行事。他心里清楚,自己辞职是咽不下那口气,他不能理解徐奚文的愚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祁震的伎俩视而不见,他这根本就是在危险错杂的环境里一厢情愿地臆想对手的仁慈。黄力行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徐奚文,也许是记忆里那个曾经哭嚎颤抖的孩子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也许是少年时代第一次生出想要照顾某个人的责任心一直没能实现,又或许只是因为看着祁震玩弄手段单纯地挑起了他的胜负欲,黄力行微叹口气,从徐奚文手里收回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