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类(8) (第2/2页)
“袁大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赵复追上来问,袁振升虽然平素不苟言笑,但是在公务上对下级却十分照顾,而且赵复早年一直跟随袁振升做事,这两年才被派到宁武县做县令的,与袁振升官场上是上下级,私下里却称得上是亦师亦友,所以说话也不甚避忌。
“想到了,但还不甚明了,我们回去再理一理。”袁振升背着手说。赵复嘿嘿一乐,他知道,袁振升这个样子,多半就是有眉目了。
就在袁振升和赵复为了万仁无头案绞尽脑汁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则另有一股暗流涌动着……
长安,太极殿。
太极殿里的光线很昏暗,一个男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得很长,显得很单薄,单薄的影子随着灯火摇曳着——白天,朝堂之上,他是君临天下的天子;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孤独的男人,发妻几年前就死了,至于子女们……不说也罢。李世民苦笑着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手里的漆盒,那里面装着一份他不想看却不能不看的密奏。看着漆盒,李世民的手居然开始颤抖起来,当年飞马挽强弓也不曾手软。李世民抬头看看窗外的月亮,明净得让人心里发慌。十六年前,就是这样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他擐甲执兵来到玄武门前;十六年前,玄武门前有那么一刻,他也曾被这样一片明净的月色逼得心慌意乱,不敢去想象第二天自己双手沾满兄弟鲜血的样子。可是那时候的他不会手软,不会颤抖。可是今天呢?太极殿里没有十六年前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李世民拿起漆盒,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罢了,罢了,看与不看,有什么关系?都是血浓于水,都是骨肉相连。李世民又想起十六年前大哥中箭堕马前的那个眼神,他不敢忘,忘不了……
“召司空长孙无忌觐见。”李世民放下漆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4、同门相见
再把故事说回忻州,话说袁振升和赵复刚回到县衙,就得到了一个让他们俩都很吃惊的消息:此案暂时封卷,待御史台另派官员下来,和忻州府一起再做审理。也就是说,在御史台的人到达忻州之前,关于此案的一切卷宗、人证、物证统统都不能再动了,袁振升和赵复只能干等着——更奇的是,这还是一道密旨,也就是说,只有袁振升和赵复知道,还不能说出去。
“为什么呢?”赵复摸不着头脑,他只是个七品县令,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州府刺史罢了。宁武也就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就算这是桩无头命案,忻州州府出面也就可以了,怎么一个地方案件竟然惊动了堂堂御史台?(注:唐朝中央司法部门,主要有三个:一,尚书省的刑部;二,御史台;三,大理寺。地方案件没有地方文书不能直接呈报给中央司法机构)
“即使要惊动,也应该是州府定不了案再上奏,我们刚开始查这案子,御史台怎么就派人来了?”袁振升皱起眉,他隐隐地感觉到这案子绝不仅仅是一条人命的问题。当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御史台派出的这位监察御史竟是他的一位故人。
要说京城的官员效率就是高,才封卷两天,这位监察御史就到了,袁振升和这位监察御史两下一打照面,都愣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大人,正是袁振升十年未见的同窗,方士奕。
其实严格说来,方士奕并非御史台的监察御史,而是中书省的中书舍人,由皇帝钦点来忻州查此案的,官阶为正五品上,比刺史袁振升低一级,但是——人家是京官。
县衙内堂里,袁振升和方士奕面对面坐着,说实在的,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袁振升心说:十年了,虽说我做到了刺史,论品秩我的官阶还在你之上,可是我也只是个地方官,你居然把官做到了天子脚下,还是当今第一号权势人物中书令房玄龄的得意门生,干的又是炙手可热的中书舍人,每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现在皇帝又钦点你下来跟我一起办案,说白了,也就是来盯着我办案的,果然是你的才干高我一筹吗——这么想着,袁振升有些气结。
方士奕心说:十年了,我虽说把官做到了中书省,但怎么着也只是个五品官,我自认这些年也算是平步青云了,居然比你还低那么一级。现在皇上让我来跟你一起办案子,这案子千丝万缕的东西我又没法一下子跟你讲清楚,或者说有些事儿我根本就讲不得。你又是个出了名的倔头,遇到事儿了,我是明着告诉你好呢?还是绕开你好呢?偏偏你又倔得精明,想绕,恐怕我还绕不开——这么想着,方士奕有点头疼。
二人各怀心思,却还是方士奕先打破了沉默:“案卷我看过了,早在你们审理此案的时候,就排除了其他人的作案可能,只把凶手锁定在侯天朔和万申这二人身上,对么?”
袁振升点点头:“嗯,我前几日又去万府复查过,万仁死在北屋,北屋是间封闭的屋子,只有一扇门通万仁书房,而那间房一直是锁着的。而案发当天只有两个人进过那间屋子,而这两人现在都在县衙的牢里。”
“好,那我问你,在你看来,他们谁更像是凶手?”方士奕追问道。
“我不知道。”袁振升硬邦邦地扔过来四个字,在他看来,方士奕步步紧逼的语气像在审犯人。
方士奕自嘲地笑笑,点点头:“也是,你要是知道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定不了案了。”方士奕很清楚,袁振升这人最怕激将。
袁振升果然还是没改老毛病,一听这话差点儿没跳起来,忍了忍,说道:“管家万申。”
“为什么?”方士奕笑着看着袁振升,“还在先生门下的时候,先生就夸奖袁兄长于断,对于这桩无头案,即便没有证据不能定案,袁兄也一定有了自己的主张,愿闻其详。”
袁振升抬起头看看房梁,显得很无奈,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士奕这番有礼有节的话让他实在没法不好好说话:“首先,假设侯天朔的酒里真的有毒,而他临时出诊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是什么?伪造他不在现场的证据?这显然不足以作为理由。酒是他家的,一旦中毒,他显然脱不了干系,侯天朔是个有头脑的读书人,他要杀人会用如此简单的手段吗?”
“好,再说说万申。”方士奕边点头边说。
“根据今天万府下人万三的口供,万仁和侯天朔喝酒是从来不许外人打扰的,而那天万申从侯府一个人回来以后,便去了北屋给万仁送酒,然后出来,去厨房,再到万申领着侯天朔一路来到北屋,这中间没有人再进过北屋,也就是说,万申很可能就是见过万仁的最后一个人。”
“那他如何杀人呢?”方士奕不紧不慢地问。
“这太容易了——他是一个人回的万府,半路下毒完全有可能。”袁振升不假思索地说。
“按照你的逻辑,侯天朔在自家的私酿里下毒害人的手段太简单,那万申在无旁证的情况下,往自己带回去的酒里下毒的手段就不简单吗?据万府的下人交代,万申平日也是个机灵使巧八面玲珑的人,侯天朔不会这么傻,他万申会这么傻吗?”方士奕扬扬眉毛看着袁振升。
袁振升一下子被问噎住了,他承认,其实这也正是他迟迟无法做出可靠判断的原因,但是这个空子让方士奕提出来,实在让他很不舒服。
“你是在给我下套吗?”袁振升看着方士奕,“这个案子之所以难办,难办在哪里?并不仅仅难在现场没有线索,涉案的二人都没有口供。而是难在他们两人都可能作案,但是以我们断案多年的经验看,这样两个都很精明的人,绝不可能用这样简单的办法杀人,因为任何一种方法都会让人很快怀疑到他们。”——言外之意很清楚:我也知道万申不可能那么傻,要你教我?
方士奕点点头,他承认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咄咄逼人了,看来今晚这谈话是继续不下去了。
“这么说还是一点头绪没有了。”方士奕合上卷宗,“时候也不早了,袁兄能否容我把这本卷宗带回去看看,明日我们再议?”话虽如此,但是方士奕能感觉到,以袁振升的头脑,绝不会一点头绪也没找到,只是他不愿告诉自己罢了。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们立场不同,袁振升是要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而方士奕……是要找到一些人,保全另一些人。
袁振升站起身,把方士奕送出门,又折回来。一直躲在一旁的赵复望着月光下方士奕的背影问袁振升:“您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有头,无绪。”袁振升轻笑一声,“今天万三还说过一句话,你记得吗?”袁振升看赵复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进一步提点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那个万府的下人说的那句话?侯天朔见到万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酒’?!”赵复眼前一亮,“难道说——”“对,问题就在这里。侯天朔为什么要说那么一句话?又为什么一反常态急匆匆地去看万仁?这是否意味着,他根本就知道酒有问题?急于想知道万仁到底喝没喝酒?”
“对,完全说得通。”赵复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这么说,难道真的是侯天朔在酒里下了毒?不可能啊,且不论他是不是会用这样直白的手段去害人,即便用了,把人毒死就是,何必还把万仁的脑袋给割了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啪”的一声轻响,袁振升的拳头轻轻落在书案上,倒把赵复吓了一跳,“割头——这是我最大的困惑。杀人取命便是,拿着那颗人头要做什么呢……”袁振升皱起眉。
“看来明天该是提审侯天朔和万申的时候了。”赵复说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位方大人是中书省和御史台派来的人,是不是我们查案子审犯人都得他在场?”
“嗯。”袁振升重重地哼出一声鼻音,求学的时候就是对手,到了今天,还是摆脱不了彼此,真是命。袁振升望着方士奕消失的方向笑了一声,“这一次,我们倒看看谁先发现真相。”袁振升在心里默默地说。
5、事关宗室
方士奕房中,方士奕也在昏暗的灯光下翻阅着案卷,寻找着疑点。他想起临行前中书令房大人的一番语焉不详又字字带着弦外之音的话:
“士奕,这一次派你去忻州查案,你可有把握?”
“学生愚钝,没开始查案之前,只敢说——全力而为。”方士奕深知房公最不喜欢狂妄之人,在他面前收敛些总不会错。
房玄龄笑了笑:“这次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