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类(17) (第2/2页)
血染白雪,触目惊心,所有人都被青衣人这不要命的打法惊呆了。
主将突亡,柔然军立时乱了阵脚,荆戈振作精神,命令魏兵进攻,场上局势顿时扭转。不多久,柔然军匆匆撤去。但听女子金石掷地般一声断喝:“退!”先前勇猛无双的青衣人立即转身收剑。
荆戈循声回头,但见满地鲜血残骸中,一个白衣少女束手而立,远远看去,只能见极黑极亮的一双眼,皓如天上星。
2、有女云裳
荆戈当夜于帐中镐赏将士,白衣少女也在席中。荆戈亲自斟酒道谢,见白天斩杀柔然大将的青衣人面无表情地垂手侍立少女身后,断臂并未包扎,却不见血迹,心中暗暗称奇:“敢问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青衣人不语,倒是那白衣少女淡淡一笑:“他是我家中打扫院子的下人而已,没有姓名,兄弟中排行第七,将军可以叫他阿七。”
一个无名无姓的家奴就有此本事,荆戈心中暗惊,虽然今天战场上对方帮了自己,但毕竟她出现得蹊跷,敌友未辨,忍不住正色问道:“姑娘家在何处?”
少女轻轻看了荆戈一眼,随手拿起桌上切肉用的小刀和托盘,手腕上下翻飞,点,削,雕,不多时,一个栩栩如生的木头小人出现在她手中。小人儿落地后,竟活动自如,走到案边倒了杯酒,递到荆戈手中,抬头吐出四个字:“蜀山云家。”
荆戈脸色大变,云家是一脉单传的异术世家,传说能撒豆成兵,驾驭偶人,曾随开国皇帝征战南北,建立不世功勋。后来北魏建,国,战乱平息,云家便去了聚天地灵气的蜀山隐居,不问世事。如今云家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大漠之中?
似是看穿了荆戈的疑惑,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爹爹虽不在朝廷,却可以说得上是最忠的一个忠臣,听说前方告急,便整天念叨着叫云家子弟出来助一助阵。我被他念烦了,就下山啦。”
她说得轻描淡写,荆戈却喜上眉梢。少女见他脸色几经变换,拍手笑起来。近看才发现,她肤如白瓷,眉目清丽,一双眸子更是灵动无比。荆戈心里不禁怦地跳了一跳。
帐中将士今日也都见识了少女神通,现在知道她要助北魏攻打柔然,信心大增,淡酒也喝得雄心四起。宴至尾声,有小将借着酒意,缓缓唱道:““人生百年,如梦如幻。有生有死,壮士何憾。保我国土,扬我国威。生有何欢,死有何憾。北地胡风,南国炊烟。思我妻儿,望我家园。关山路阻,道长且远。”座下众人也都跟着轻轻应和,唱至“思我妻儿,望我家园”这一句时,不少人竟已哽咽。
少女单名一个“裳”字,裁霞为衣云为裳,倒真是人如其名。
云裳就这样在魏营中住下,入帐时,她身边只带了一个断臂随从,不多时,却有两个青衣童子出来清扫积雪,另有四个少年用马粪生起熊熊烈火。荆戈虽早知云家傀儡之技天下无双,但亲眼所见,还是由衷折服。
转眼三天过去。柔然军气势汹汹卷土重来,行至魏营二十里外,却见魏兵早列阵等候,队伍齐整士气高涨。柔然人挥舞着大刀迎上,黑压压的箭雨已铺天盖地落下,原来荆戈知道柔然人性子急躁,一定咽不下那口气,早设好了埋伏,只等请君入瓮。
可荆戈毕竟还是低估了柔然人的勇悍,他们虽然死伤颇重,不但阵脚未乱,反而被激起了血性。柔然主将发出一声长啸,带领一队精兵,狼一样疾驰过重重箭雨,竟生生切乱了荆戈的布局。
半个时辰后,双方开始了贴身肉搏,魏兵又有渐渐衰退之势。
突然,一阵急急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魏军散开,一队青衣人纵马而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却都是些弱冠少年。
柔然主将大笑,催马往前走了几步,轻蔑地拍了拍手:“北魏军中已无男人吗?竟然要你们这帮小孩子上场玩过家家。”语毕,只见空中有银光一闪,兵器破空声传来,他下意识去摸刀,却觉得脖子上陡然一凉。
众人但见血柱喷涌,一具无头尸已轰然倒下,这才看清一个少年手中长满倒刺的铁链,然而场上万余人,竟没一个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一向无所敬畏的柔然人,两次眨眼间失去主将,终于生出些惊恐。那队青衣少年毫无犹豫地杀入敌军,见人杀人,见马斩马,一时间,大漠上空一片绯光,燕山下千里黑土,尽做修罗场。
柔然人纷纷丢盔卸甲撤退,有人回头,远远见北魏军中一个白衣女子素手一挥,那帮夺命夜叉便齐刷刷住手,不再追击。
此后一个月,柔然安分守己,再也不敢前来挑衅。荆戈自此对云家技艺更是神往。
3、艺成情深
一天晚上,荆戈睡不着,披衣出帐,只见月似银盘,而月下的少女心事重重地在雕一只鹰,片刻,木鹰展翅飞向寒月。
“姑娘一身绝学,真是神乎其技。”云裳没料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见是荆戈,拍了拍胸口定下神来,粲然一笑:“什么绝学,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而已。”
“小玩意儿?”荆戈一脸疑惑。
“是啊。”云裳叹了口气,“家里人丁单薄,我也没什么兄弟姐妹,小时候爹爹见我无聊,便教了我这些手艺,说是孤单时,就可以做些小人出来玩一玩。”
荆戈看着少女脸上淡淡的哀伤,一时又是怜惜又是艳羡:“我倒希望有这样的小时候,那便可以学到这天下第一的神技。”
“你想学?”云裳有些意外地看荆戈一眼,见他忙不迭点头,若有所思地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说出差点让荆戈惊掉下巴的一句话:“我教你好了,也不难学。”
此后每天晚上,云裳果然都来教荆戈。首先是刀工,而后是心诀,最后是让偶人“活”起来的秘术。荆戈天资聪颖,进步神速,不过半个月,做出的偶人已经能下地行走,斟茶倒水。
“你若是我云家子弟,爹爹肯定要高兴疯了。”连云裳都惊诧于他的天赋异禀,时常打趣道。
“我觉得学得很慢啊,做出的偶人还不能上战场。”荆戈皱眉。
云裳白了他一眼:“我练到你现在的本事,用了三年,你就知足吧。”
荆戈转忧为喜,低头雕了一会儿偶人,再抬头时,眼中突然有了炽热的渴望:“如果,如果我生在云家,是不是做得出天下第一的偶人?”
云裳摇摇头,淡淡笑了:“那种东西,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世上。”转头不愿多说。
每晚月夜相会,亦师亦友,两人之间渐渐萌生了情意。而月亮阴晴圆缺一轮后,荆戈向魏兵下了主动进攻柔然的命令。
驾驭偶人,尤其是驾驭战场上的大队偶人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自从来到魏营后,云裳便一天天苍白消瘦下去,那双灵动无比的眸子,也像大漠的天空,蒙上了淡淡一层苍茫。荆戈不忍她操劳过度,下次出兵时,便没带上她,尝试了一次亲自驭偶。虽不及云裳那般挥斥千里,却也有模有样。
柔然一退再退,不出意外,战争一月内即可终结。回乡在望,北魏士兵们满眼都是浓浓的期待。
荆戈伸手揽住云裳已瘦得不堪一握的腰:“战争一结束,我就和你回蜀山去,我们种很多菊花,养一些兔子,闲暇时还可以研究,怎么才能做出……天下第一的偶人。”
身后的青衣人一排排站着,全都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云裳叹一口气:“我说过,那种东西最好永远不要出现的。”
荆戈再欲细问,云裳却只是挥挥手,示意自己要去休息了,脸上神情愈发疲惫。
4、焚心之火
如此又过了半月,柔然军死伤了六七成,估计再来一次围堵,战争便可结束。魏帝诏书已下,只等大军凯旋,便封赏将士。
云裳知道军中已不必自己再出气力,连着几日都歇得很早。这一晚,她正睡得香甜,突闻帐外战马嘶鸣,鬼哭狼嚎声不断,她翻身而起,只见满室红光,搭帐篷的油毡哗啦啦烧得正旺。
手起刀落,平日用惯了的刻刀,此刻竟在手中微微颤抖,云裳累得气喘吁吁,幸好,四个偶人已经成型。云裳在四个青衣人的护卫下冲出火海,回头见火光冲天,哀号不断,魏兵所有的粮草和营帐皆付之一炬,而前方密密麻麻手持兵器的,是柔然人。
云裳一尘不染的脸上多了分煞气,无暇多顾,她手腕翻飞如灵蛇,片刻,身边便有了一个,两个,九个,一队,两队……九队青衣人。九九八十一个偶人,在她的操纵下,领着残余的北魏士兵,竟生生冲开两万柔然军的包围,撤到三十里外的一座山上。此时云裳衣衫尽湿,脸色已接近透明,身体几乎完全挂在一个青衣人身上,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想——
今晚突袭的人,对北魏军营地了如指掌,很显然,北魏军中,有柔然的间谍,而且这个人职位还不低。
先前派去清点人数的小兵回来了,报告云裳:“逃出了三成,且其中还有一半受了伤。”
“荆将军呢?”云裳淡淡问道。
“没有见到。”小兵顿了顿,抬起头来,“真是奇怪,从发现营地被袭起,我们就没见荆将军的影子。”
“是吗?”云裳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像是一池没有了生命的水。是啊,以他的本事,难道还会被柔然人活活烧死在大帐不成?突围更是不难。如此只有一个可能——
云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于吐了出来。
5、谁为第一
云裳带人退守的山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柔然人却似对这山中乾坤了如指掌,总是巧妙避开魏军埋伏。他们一步步收紧包围圈,也不主动进攻,只把这山围了个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看来敌人知道仓皇撤离的魏军没有粮草,在这山上撑不了几日,打算不费一兵一卒,只等他们饿得半死再上来收拾残局。柔然人生性粗莽,军中哪有如此精明的将才,云裳冷笑一声,脸色越发白了,手中的刻刀却是一刻也不曾停下来。
被困三日后,云裳终于下令突围,冲在最前头的是她穷尽毕生心力做出来的五百偶人,个个身轻如燕,骁勇善战,柔然兵早领教过这些青衣人的厉害,心中到底存了三分畏惧,云裳趁机命令魏军往下突围。绝地穷兵,竟渐渐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一队青衣柔然兵横刀跃马挡住了去路,竟与云裳造出的偶人一模一样,敌军中也有举世稀有的驭偶师!云裳正准备细辨,一支箭悄无声息地射来,直没入胸。一阵剧痛袭来,云裳不得不停下手中操纵偶人的动作,五百修罗瞬间化身毫无抵抗力的初生婴儿,刀光剑影里,肢体四分五裂。
北魏士兵溃不成军,柔然人兴奋地尖啸着追击,直到一位紫金铠甲的将军振臂一呼,才停下脚步。
云裳坐在死去的北魏士兵中,大漠苍穹中的落日像一滴浑圆的鲜血。紫铠将军策马,轻轻一刀劈裂阻挡他的青衣人,看向面前脸色惨白的少女,缓缓说道:“你的力量已经衰竭,偶人的威力便也减弱。”
云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良久,轻轻笑了,声音却已哽咽:“很好,荆戈,你果然聪明,驭偶的技艺已经不在我之下。”
“不。”一身柔然装束的荆戈静静地说,“我知道,只有云家才做得出天下第一的偶人,传说这偶人一人之力,便可敌一国之军。只要你还活着,我心中便永远有一根刺。”
“以一人之力,敌一国之军?”云裳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
“我能问为什么吗?若你不倒戈,柔然败局已定,你便是北魏名垂千古的功臣。”
“为什么?”荆戈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抚掌微笑,“柔然可汗答应封我为王,从此美酒佳人,雄鹰骏马,都是我囊中之物。而就算打了胜仗,魏帝又能给我什么?飞鸟尽,良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