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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指着草图上用朱砂画的红点,圈在老槐树第三根桠杈处:“滑索是城西黑三爷帮忙搭的,他说‘白影’从树桠‘飘’进西厢房,脚不沾地的样子,活人准得吓破胆!”磷粉从他发间落下,撒在“滑索”二字上,竟将笔画泡开,显露出底下用铅笔写的小字——“赵同知亲验,可避官差”。
张小帅盯着草图上的红点,忽然想起母亲陪嫁木箱的暗纹——同样的朱砂点,曾被父亲用验骨刀刻在丹炉阵眼,“黑三爷是王典史的暗桩,当年赵贪廉炼‘药引’,就是他从废窑运孩子。”验骨刀敲在“婴啼哨”的断齿上,哨音混着磷粉的“簌簌”响,竟与废窑骸骨腕间的铃铛,奏出相同的频率,“你往井里扔的黄表纸,是不是写着‘往生咒’?纸角盖着‘钱记当铺’的火漆。”
狗剩猛地抬头,想起每次“闹鬼”前,掌柜的都会塞给他一叠黄表纸,纸角的火漆印子总沾着磷粉:“是、是的!掌柜的说,井里的鬼吃了带火漆的纸,就会帮咱们‘看宅子’……”他忽然指着水井方向,磷粉光里,井沿的青砖缝里,隐约露出半截黄表纸,纸角的“钱”字火漆,正对着他腕间的刺青。
老王忽然蹲下身,烟袋锅子挑开狗剩发间的稻草——里头夹着片染血的布,正是货郎临终前塞进竹篓的粗布衫残片,“你瞧这布角的‘张’字,”他将布片按在草图的朱砂点上,磷粉立刻泛起荧光,“当年张夫人被沉井时,手里攥着的,就是这块布。”
油灯忽然被穿堂风掀得晃了晃,光影里,老槐树的影子投在草图上,竟与滑索路线重合,树桠的红点,恰好对着水井的位置——像极了七年前赵贪廉画的“引魂阵”:用滑索扮白影,以井鬼为饵,借镜花粉迷心,逼走住户后,再用“低价”收走田契。
“黑三爷搭滑索时,是不是说过‘鬼怕断角’?”张小帅忽然摸出腰间的残牌断角,断口处的磷粉,竟与草图上的红点,连成完整的獬豸角,“赵贪廉知道提刑司的断角旗,故意把滑索架在‘断角位’,以为能避官差——却不知道,断角獬豸的光,专照活鬼的罪孽。”
狗剩忽然想起掌柜的酒后醉话:“提刑司的张正明厉害?他老婆孩子不照样锁在后宅?断角旗断了角,就是没牙的虎!”此刻看着张小帅手中的残牌,断角处的血锈味,竟与草图上的朱砂,发出相同的热——那是父亲用命护下的证据,是母亲用银簪刻进井壁的“冤”。
“大人,俺全说了!”狗剩忽然扯开竹篓暗格,摸出半卷用醒魂草绳捆的黄表纸,纸页间夹着的,竟是货郎的乳牙——牙床处还沾着血,“这是黑三爷让俺藏的,说‘鬼见了生人牙,就不会附在俺身上’……”他忽然剧烈呕吐,镜花粉混着磷粉的气味涌上来,让他看见货郎的脸——八岁的孩子,攥着半块糖瓜,乳牙缺了口,却对着他笑。
老王接过乳牙,放在验骨刀上,刀身的獬豸纹,竟与牙床的缺口,拼成完整的“断”字——断的是鬼债,是活鬼的退路。“你瞧这牙,”他指了指乳牙根部的丹砂点,“赵贪廉用‘药引’孩子的血养丹,连乳牙都要当‘镇鬼符’——”烟袋锅子敲在黄表纸上,“可他不知道,醒魂草绳捆鬼纸,只会让死人的冤,顺着草叶,爬回阳间。”
卯时将尽,晨光终于漫进凶宅前厅,磷粉的幽蓝在朝阳里渐渐透明,却在青砖上留下永远洗不净的印记:小厮的泪渍混着磷粉,画出歪扭的“悔”字;草图的滑索路线,被晨光切成“公”“道”二字;还有货郎的乳牙、母亲的银簪残片、滑索的麻绳结节,此刻都在光里,显露出最本真的模样——不是鬼的道具,是活人的罪证,是该被刻进顺天府志的、清清楚楚的罪孽。
“大牛,”张小帅忽然指了指顺天府衙方向,“把狗剩和黄表纸押过去,让府尹瞧瞧,这‘往生咒’的纸角,是不是跟赵贪廉的丹炉火漆,同一个模子。”他忽然将乳牙放在老槐树的断角处,“老仵作,您陪我去废窑——黑三爷的‘鬼哨经’,该跟他的骸骨,一起埋进醒魂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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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将烟袋锅子别在腰间,顺手捡起地上的“婴啼哨”,哨音忽然在晨风中变了调——不再是鬼哭,而是清亮的、穿破雾霭的、属于货郎的、当年在巷口喊“哥哥买糖瓜”的调。“放心,”他指了指小厮腕间的“钱”字,此刻在晨光里,竟褪成浅淡的“人”字,“俺会让狗剩的供词,跟货郎的乳牙,一起摆在公堂——让所有人瞧瞧,鬼哨能吹鬼哭,也能吹醒活人。”
狸花猫忽然跳上八仙桌,爪子拍打着货郎的乳牙,齿缝里的磷粉簌簌落下,在桌上拼成个“生”字——生是新生,是冤魂的新生,是这人间,终于能在鬼火熄灭后,迎来的、带着醒魂草香的新生。而小厮狗剩此刻被押着走出凶宅,鞋底的磷粉脚印,在青石板上画出条长长的线,像极了货郎生前摇着拨浪鼓,在巷子里洒下的、永不消失的“生”的希望。
城西废窑的入口,黑三爷的骸骨正躺在醒魂草下,腕间的哨子早已生锈,却在张小帅的验骨刀下,显露出“黑”字烙痕——是赵贪廉用烙铁刻的,“黑”字的勾,跟滑索草图的红点,严丝合缝。当第一铲醒魂草土盖在骸骨上,当第一声属于货郎的哨音,在废窑上空响起,所有被埋进土里的“鬼债”,终于随着磷粉的光,渐渐消散。
而那具躺在验骨台上的货郎骸骨,此刻终于合上了眼——腕间的铃铛碎块,在晨光里发出清越的响,不再是鬼哭,而是孩子的笑,是糖瓜的甜,是提刑司的人,用断角獬豸的光,为他找回的、本该属于他的、干干净净的童年。
当第一份盖着“顺天府尹”红印的供词贴在衙门前,当第一根“鬼哨”被熔成铜水,浇在老槐树的断角处,这用七年光阴织就的“凶宅秘录”,终于画上了句点——不是靠阴森的无常扮相,不是靠华丽的破局,而是靠每一个敢直面恐惧的人,每一粒敢发光的磷粉,每一句敢说出口的“大人明鉴”,让这人间的“鬼”,终于露出真面目:原来最可怕的鬼,从来不是飘着的白影,是藏在人心深处、用谎言和鲜血换钱的活鬼。
但他们不知道,这世上总有一群人,愿意擦去额角的汗湿,愿意捡起沾着鼻涕的磷粉,愿意听着小厮的哭声,一点点拼出真相——因为他们知道,比起“鬼”的可怕,更重要的,是让每一个被偷走的“人”,都能在晨光里,重新被看见,被记住,被公道,温柔地,抱回家。
老槐树的断角处,醒魂草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淡紫色的花瓣上,磷粉的残光正渐渐融入阳光,却在花心深处,永远藏着个小小的“公”字——公是公道,是死人的公道,是提刑司的人,用断角獬豸的光,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硬生生刻下的、属于天下人的公。
《尸语者手记·凶宅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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